入外交部之后的第一次常驻,往往被很多人形容为与驻在国的一场处女恋情,或欣喜、或向往、或懵懂、或迷惘,对自己而言,与马里4年的恋情有苦有甜,“痛并快乐”大概是最贴切的注脚。提前通知
年9月份的某一天,入部一年有余,下班后骑车回后圆恩寺宿舍的路上,刚好和司里负责政工的参赞在同一个红灯前等候,参赞看了看我,突然说了一句“小柯,就算是提前通知你吧,你要被派到马里,司里过两天会正式通知”。回宿舍后赶紧查地图找到了马里的位置,位于西非内陆,面积不小,与西藏自治区相仿。
人间、天堂和地狱
那时网络还不发达,对一个国家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同事的介绍。
一位年长数年且有过黑非洲常驻经历的同事对我如此介绍:从北京到巴黎再到马里的旅行,将令我体验到从人间到天堂再到地狱的历程。
介绍是如此凄惨,以至于我不得不考虑如何打点自己的行囊。
悲壮的送行
同批入司的小伙伴们有十几个,一起工作一起玩耍。我算是派出较早的一个,在年10月12日的那个下午,兄弟姐妹们纷纷使出本事,从部内各个部门借来若干当时用于T1航站楼的机场证,声势浩荡为我送行,机场出发大厅转身挥手的一瞬间,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的壮烈。
超重的行囊
当时北京-巴黎-巴马科的单程机票只允许托运一件23公斤行李,基于同事此前过于凄惨的介绍,自己尽可能多带了行囊。
所谓无知者无畏,当我把29.7公斤重的行李放上行李带,把21公斤重的行李拎在手中,把10公斤重的书包背在肩上,一路好说歹说,居然全凭刷脸获得了北京国航小伙和巴黎法航姑娘的同情和放行,堪称幸运到极点。
清晰记得当我手拎肩扛登上法航从巴黎赴巴马科的航班时,两位空姐瞪大的眼睛和我转身过后她们发出的笑声。
有机肥料和大油菜
初抵马里,正如同事此前介绍,工作交接的内容,包括一块菜地。
马里的蔬菜品种不多,青菜仅以生菜为主,菜地的收成是必要的补充。60公斤重的行囊自然包括菜籽,黄瓜西红柿扁豆辣椒油菜大白菜等等一应俱全,俨然从此务农的架势。
老馆员还传授独门秘笈,用臭鱼烂虾沤肥,于是学着在菜地的头上放一个肥料桶,虾头鱼刺全部成为沤肥原料。肥料的肥力有多大不敢妄评,但每次掀开桶盖溢出的味道都几乎让自己窒息。用独门肥料浇灌出的油菜硕大无比,最大的有两尺高,有大白菜一般的体魄,而巨无霸油菜也已然失去了应有的清香味道,只好剁馅包了饺子。
与菜地为伍一年时光,腿上尽是被蚊子亲吻的痕迹,待到第二年使馆恢复工作午餐,便义无反顾地把菜地无偿转让给喜欢种菜的同事,彻底拜拜了。
人蚊鏖战
如果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巴马科的蚊子,肆虐是再恰当不过了。由于整个城市的卫生环境糟糕,使馆难以独善其身,虽然每周两次喷药,然而未见蚊子减少,人却熏得够呛。
一日,几个小伙伴凑在我的宿舍聚餐,频繁进出之际溜进了不少蚊子,及至晚上入睡,耳畔传来嗡嗡的轰鸣之音。无奈间钻出蚊帐,手持电蚊拍与之鏖战,满屋回荡着噼啪的声响,弥漫着烧焦的糊香,据不完全统计,经此一役,歼敌78只。按今天网络标题党的说法,大概可以写作“灭门惨案,一夜间78具生命尸横外交公寓”。
打摆子和吃大蒜
在马里最担心的是打摆子,学名疟疾。马里虽不是黑非洲打摆子最严重的国家,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刚抵馆时听老馆员讲,年刚完成接待江主席高访团的任务,全馆十几个人中就有9人10次打了摆子,其中一位在三个月里打了两次。
那儿的说法是每个人的体内都有疟原虫潜伏,一旦当你劳累过度免疫力下降,摆子就会乘机发作。使馆的厨师身高体重斤,打起摆子来蜷身一处,三十多度的气温下裹着毯子仍瑟瑟发抖。自社科院借调的政治处主任是当年大学女篮队员,在使馆打了两次摆子后脸色明显变得铁青。更为悲催的是在毛塔(没有疟疾哦)常驻的小伙伴担任临时信使来巴马科取信,回去后就打了摆子。
不记得是谁告诉我吃生蒜可以预防疟疾,总之自己坚定地吃了四年大蒜,果真幸免于摆子,此后使馆有若干之前从不吃生蒜的馆员受我的启发,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据说效果不错。
72℃度的地表温度
马里是热带草原气候,每年三至五月旱季期间,由于缺少雨水的滋润,气温不可遏制的急剧升高。自己把65℃封顶的温度计放到窗台上测量温度,结果晒爆,而议会大厦的中国专家们则用℃的温度计测出了地表72℃的温度。
旱季期间晚上打篮球是大伙最爱的运动,5点钟下班后拎着水管在篮球场地上浇水则是必要的准备工作,水与地面接触瞬间发出哧啦的声音,继而蒸腾的水汽如置身桑拿房一般。待晚饭后重新回到晒干后的球场,才不至于在打球时脚底发烫。
多扛了一扇猪肉
赴任马里时,自己体重斤,略显瘦削,堪称清秀(自夸,莫打),原以为黑非洲的艰苦条件会让自己经受严峻的考验,没想到离任时体重暴涨至斤,被同事戏称在身上多扛了一扇猪肉。更有甚者,有国内的朋友打趣说我应对非洲的饥荒负有直接责任。
尽管巴马科天气炎热经常大汗淋漓,尽管在球场上时时挥汗如雨,但是,可但是,吃的太多了,午餐时一顿吃掉11个大包子,聚餐时一次吃掉50个大饺子,亘古不变的真理充分证明,补充大于消耗就必然导致增重。种种劣迹也充分说明,供给体制下资源分配存在浪费,无法实现最优效益。
购物和法语
采购是本人兼职之一,经常出没于各类接地气的购物场所,工作之需学习了基本的法文词汇,尤以数字擅长。
当地的肉市在一个大棚里,走进去第一眼是看不到肉的,各摊位的肉食都被一层墨色覆盖,及至跟前,手挥处密密麻麻的苍蝇腾空而起,于是购方选货,售方下刀,未待交易结束,苍蝇盘旋数圈复落原处。
鱼市就在尼日尔河边,肥大鲜美的上尉鱼是宴请和招待会必选。每年的国庆和春节招待会都有一道招牌菜鱼排,对上尉鱼的要求则是越大越好,记录是采购到一条重达41.5公斤的大鱼,几乎有一个人的长度。
在肉市和鱼市有很多帮忙的小工,都是五六岁至十来岁的孩子,显然没有读书,靠帮别人拎东西赚几个小费。
自己每次到市场,都会被一群孩子蜂拥围上,竞相要求帮忙,通常会点两个孩子,被点中的兴高采烈,未被点中的悻悻而去,转头寻找新的客源。有的孩子明明瘦小,却惟恐自己被忽视,故意伸出胳膊展示那只有一点点的肌肉,仿佛自己很有力量。小费标准大概是每人50-西非法郎,折合半个或1个法郎。用于购物的法语及至现今出没滑铁卢的跳市仍有用处,虽然遗忘了不少词汇,但数字依然熟悉。
木雕市场的大使
黑木雕算是马里有特色的工艺品,市场的规模不小,场地相对肉市和鱼市而言,可谓高大上。自己的工资和和当地老百姓相比,还算土豪,也成为木雕市场的常客。某次陪同大使去逛,各家摊铺对我均热情有加却忽略了大使,正当我尴尬之余,大使开起玩笑“看来在这个市场里,小柯才是中国大使”。
毁容与整容
马里常驻期间曾经历惊魂一刻。0年初接待一个国内代表团完毕,带着一堆待销毁的资料去菜地旁的烧纸炉焚烧,一大篓子材料中不小心混了一罐接团未用光的空气清新剂。正当自己对着炉口拿木棍撩拨火势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清新剂罐被炸裂,罐底从炉口擦着头皮飞出,似弹片呼啸而过,而星星点点的火苗随着四溅的清新剂液体喷薄而出,瞬间包围了手臂、脸和头发。
商务处的厨师恰好来使馆办事,突然看到一个头上着火的人从焚烧炉边冲了出来,职业的敏感让他不及分辨立刻把我拉到菜地旁边的水池灭火并持续用水冲淋烧伤的部位。马里有一支浙江派出的医疗队,一位外科医生把他私藏的两瓶治疗烧伤的特效药膏全都涂到我的胳膊和脸上,还清晰记得那位医生询问我的同事小柯是否已婚,当得知还是单身小伙儿时立马流露出好惨好可怜如果恢复不佳极有可能贻误终身之意。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为防感染避免接触外面的环境,每日封闭在宿舍,忍受极致的痛和痒交替折磨,在镜子里见证灼伤部位的皮肤变黑、起泡,继而渐渐水泡破裂、脱落,粉色崭新的皮肤生长,较婴儿的肌肤还要娇嫩。庆幸最终脸部的皮肤恢复无恙,甚至更显光滑,疑似做了整容一般,只在手部留下了瘢痕,数年后才渐渐变浅。
封闭期间同事一日三餐送到宿舍,格外关照,并应我的请求录制了视频,回国时因担心视频会吓到家人,便扔在了宿舍,结果被继任的同事无意中看到,吓了很大的一跳。
恋爱的故事
与夫人是中学六年的同学,年少时虽无感情的火苗,恋情也始于自己被派到马里之后,但相互的熟悉对后期感情的发展却有推波助澜之势。
在马里打国际长途是一笔巨额开销,正常时段打回国内要30法郎一分钟,捱到半夜时分也要11法郎,尽管努力节约,用于电话费的开支也接近3万元人民币,相对当时的收入而言,绝对是巨资耗费。
全馆只有一台上网电脑,网速极慢且时断时续,往往一封邮件还没打几个字就掉线,于是大家总结经验,先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好底稿,再用3.5寸软盘拷贝至上网电脑发送邮件,时常可见人手一盘排队等待上网的场面。
不得不提的是,烧伤期间正值恋情初启,伤后最直接的念头就是,万一毁容就趁早结束恋情以免对尚未表白的女友造成伤害。
直至恢复前,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停止了俩人的联络,后来查阅邮件,体会到这段时间里她的关切、疑问、担心和焦虑。了解真相后夫人斥责不已,怪我对她不够信任,两人的感情也算经历了一次考验。
另有一事令人啼笑皆非,伤好后趁同事回国给夫人捎了一个当地特色的钱包,特意将表白心迹的纸条藏于钱包夹层之处,期待制造惊喜,未料想夫人收藏起钱包却未发现夹层的秘密,直至后来我回国休假,从钱包夹层里取出纸条,发酵的惊喜才终于迸现。
梦回马里
2年10月23日,结束4年零9天的任期离开马里,虽有许多辛酸,亦有历练的充实和对马里的眷恋,并非如此前同事介绍的那样,视之为地狱。回国后又常常在梦中回到马里,甚至连驱车穿行每一条街道的细节都无比具体。
此后又经数年,有一次司领导找我谈话关于外派,当晚又做一梦,重新回到了马里,梦中被自己惊醒“怎么还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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